【艾利】Good Night,Mister.
灵感源自AHS2
“I’m ready now.”
1942
1
艾伦·耶格尔少尉眼前一片血肉模糊。
他的身体紧绷而僵硬,双唇紧抿,双拳紧握,双腿也无法挪动半步。流淌的鲜血,炸伤的躯体,病床上奄奄一息的小战士,这景象与他目眦尽裂的表情交汇,一同凝固了。
医务兵推他不动,也不耽搁,绕过僵立的少尉,在小小的战地医院里不停奔波。医院的风穿过少尉的身体,呻吟声冲进他的耳畔,血腥味窜入他的鼻腔,他终于转动眼珠。
重伤的小战士对他挤了一个虚弱的微笑。医务兵紧紧围住小战士,他的面孔仍在这许多双手的忙碌中灰败下去。有那么一瞬,小战士仿佛缩了个子,又褪了骨,只留病床上一个虚影子。
“如果我受伤了,伤的再重些,重些,那或许就是我这辈子最风光的时候啦,一伙的医务兵,一个两个的,围着我转,只围着我转。”
小战士托马斯昨天的玩笑话,被这纷飞的战火变成了现实。他不多的力气汇于眼眶,眼珠在医务兵身上缓缓转动,这几分悲几分惧的眼睛,轻轻地对艾伦眨了一下。
“我妈妈……”这句话,小战士怕是没有力气说完了。
艾伦灌了铅的双腿突然能动了,他动得如此迅速,以至他差点扑到病床上。他握住小战士的手,不住对他点头。
小战士想挤出笑,可只来得及动动嘴角,还未勾出个形状,眼珠就滚下泪来。“疼……”
“你是最好的,最好的……”艾伦紧握小战士的手,吻他的头发,劝慰他。
所有人都在等,等那一刻的到来。
艾伦正在这时看见他。
——他等在病床边。
小个子的黑发男人,裹在庄严而宽大的黑袍之中,慢慢弯下腰。苍白的面孔,贴近奄奄一息的小战士惨白的面容,轻轻地,轻轻地,吻上小战士的额头。巨大的黑色双翼在他的背后缓缓地展开,柔柔地遮住艾伦的视线。
那黑羽的遮挡褪去之后,艾伦的双眼对上的,是医生的摇头叹息。
白布蒙过小战士的头顶。
年轻的少尉再次僵立原地。
风穿过他,呻吟绕过他,血腥味冲入他鼻腔时——
他大睁着双眼,扯出扭曲的笑。
I saw death, before my eyes.
#2
冬日的枪声笼罩耳畔,心脏的撞击轰炸鼓膜。艾伦·耶格尔端着枪,计算还剩多少子弹。
这情况可真是不容乐观。
他警惕地望向四周,忽然眼前闪过一道黑影。
见鬼了。
那小个子的人,站在那德国士兵身后,黑色的长袍随风飘动。
一瞬间,黑色的羽翼,裹挟着药水味,呻吟声,血腥气闯入艾伦的大脑,怦然炸开,只剩下结束一切的白布。
赌一把。
他端起枪。
德国士兵的脑袋开了花。
他抖着双手,紧紧地注视着那道黑色的身影,找到那飘动的袍子最终落脚的地方。
再次开抢。
呼啸的风,漆黑的袍,喷薄的血,坚定了他的双掌。
他端枪再不犹豫。
却哭着扯开嘴角。
I saw death,and I gave it back to them.
#3
耶格尔少尉的子弹,从此紧紧追随那道黑影。
他百发百中。
他迅速晋升。
他成了军中的神枪手。
这位技巧娴熟的神枪手依然神情凝重,他搜寻那抹黑影。
不在那里——它不在敌军!
他心里一沉,立刻转头,飞速扫视己方士兵。
“爱尔敏,卧倒!”
子弹破空而过,穿过黑色的长袍,落入地面。金发的士兵松口气,赶不上道谢,便投入攻击。黑色的幽灵在金发士兵身边停留片刻,向对面的敌军飘去。
艾伦紧随着他端起枪。
那小个子男人回头,嘴边牵动一丝冷笑。
随着枪声,他身旁士兵的鲜血,穿过飘荡的长袍。
收兵后,爱尔敏才向艾伦走来。
年轻人给了艾伦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。
他们微笑着,却都出了一身冷汗。
I saw death,and I saved my friends.
#4
1944
夕阳将两道身影拉长。
艾伦陪同生病的老长官,在营地里慢慢走着。走过铿锵有力的口号声,走入初春的风。
“这仗,能打胜。”长官说着咳嗽起来。
艾伦浅笑,“您放心,我们能打胜。”
“小伙子别用这语气说话,打胜那天我还能看到,”长官的脊背挺得笔直,“这不是什么严重的病。”
“是的,您会很快好起来。”
长官停住脚步,“春天到了。”
“是的,春天到了。”艾伦轻声说。
初春的风吹过老长官鬓边的花发,吹动他身边漆黑的长袍。
#5
仅有一双眼睛,无法将两边看得完全。
子弹杀了人,便救不了人。
对面的敌人应声倒下,艾伦端枪的手臂早已麻木。
他身下是浸红的白雪,身边是战友的尸身。
这支小队,什么都没了。
他酸涩地闭上眼,靠向战友冰冷的身躯。
太冷了。甚至脖颈间也是一凉。
他猛地睁开眼,黑色的衣角正在他的上方飘荡。
身体比大脑快上一秒。
敌方伤兵握枪的手应声而松,坠进白雪之中。
黑色的衣角在艾伦颈间擦过,小个子飘过他的双眼,缓缓地荡向对面刚刚死去的士兵。
黑色的衣袍落到雪地上。
那张苍白的面孔嵌着一双幽深的眼,正沉静地望向艾伦。
它们悄悄一眨。
1945
#6
德方投降的广播传遍整个军营。
神枪手艾伦向部队提出退役。
朝阳初升之时,他已将行李打包齐整,沏好一杯红茶,透过窗,最后望向热血浇洒的兵营。
“茶不错。”
艾伦转身。
小个子的男人坐在桌上,双腿在黑衣之下叠起,衣角垂到地面。沏好的红茶被他拿在手里,细长的手指捏住杯口,顺着升腾的热气,看到小巧的一张脸。
“怎么,”艾伦苦笑,“你要带我走了吗?”
“不,”小个子好整以暇地盯着他,悠闲地晃着腿,“你的时间还没到。”
艾伦将双手揣进口袋,靠向窗台,“我还以为,从死亡手上跑掉的人,你们会很快抓回去。”
“没有你想的那么急,”黑衣服跳下来,“但我确实要和你谈谈。”
艾伦摆出一副悉听尊便的架势,为自己和黑衣服搬来椅子。
黑衣服不客气地坐下,端正神色,压低声音,“你利用我。”
“抬举我了,”艾伦微笑,“你站在他们身边,难道不是那些人命数已定?我可改变不了什么。”
“狡辩很有一套,神枪手艾伦·耶格尔。”
艾伦立刻摆手,“放过我,我退役了,不要这个称呼了。”
“呵,你怎么得到它,你就得怎么受着,”黑衣服端起臂,“你听好,那些士兵,可能死于任意一发子弹,你却将发弹的权利笼到了自己手里。送他们去死该是多么解恨,流着泪享受吧。你说你改变不了什么,那你和那金头发的小士兵怎么还活着。喂,你明白你在做什么?”黑衣服前倾身体,栖上艾伦的腿,贴近他的耳畔,“你利用我,妄图成为死亡的执行官。没有任何一个人,能够拥有这项权力。”
他的声音仿佛深井里的水波,双唇在开合间,吞吐冰峰的冷意。
艾伦沉默片刻,抬起头,同那两汪精巧幽静的深潭对视。
“如果这样能为我死去的战友报仇,能保护战友的生命,能让侵略的魔鬼痛苦,曾为战争的结束贡献我的绵薄之力,我绝不后悔。”
那两汪潭水皱了起来,黑衣服发出一声轻笑。
“你当然可以不后悔。”
他温柔地抚摸艾伦的耳廓。
“但你要付出代价。”
1950
#7
卷毛记者嘴角挂着抑制不住的微笑:这是五年来,神枪手第一次决定接受采访,这份回忆报道将会大卖,他一边想,一边捏紧手中的笔。
“耶格尔先生,我想我们绕不开那次小队作战,作为那次小队行动唯一的幸存者,我们理解,您不愿意重温这段悲伤的回忆,因此当您需要中断采访休息一下时,请务必同我们示意……”
黑衣服拔掉风扇插头,靠到记者身边的沙发里,瞥了艾伦一眼。
卷毛记者额间渗出汗,他搓搓手,咽下唾沫。
过了会儿卷毛记者急匆匆取过杯子饮口茶,卷了卷访谈稿扇扇风,重新坐好,轻轻嗓子,“抱歉耶格尔先生,我们继续。”
“那时——”艾伦就此卡壳,想起六年前的雪中崩裂的头颅。
黑衣服托腮望着他,拾起盘中一颗草莓,在指尖慢慢捏碎,草莓的汁水浸染手指,他蹙起眉头,动作仍在继续。
艾伦感到一阵恶心。
“耶格尔先生,您还好吗?”
卷毛记者担忧地问道,黑衣服枕在他的肩上,正学着他的话做口型。
艾伦耳中一片嗡鸣。
——“‘神枪手艾伦·耶格尔:我的军中回忆’,这是知名记者保罗森·皮特生前最后一次采访。我们或许该为他感到高兴,完成了新闻界不可能的任务。可这一段采访究竟能否弥补我们的记者英年早逝的遗憾……”
“闭嘴!”
卷毛大吃一惊,“耶格尔先生?您需要中断采访吗,呃,休息一下?”
“休息?”艾伦迅速起身,“不,我他妈不录了。”
“先生,您这样的行为——”
“赔偿金是吧,我出,要多少都行,我他妈不录了!”
他拦下出租车,头也不回地钻进去,将记者的抱怨和怒骂通通关在门外。
——我躲过了,不管这记者再发生什么,都与我没关系了,我不是生前最后一次采访。去他妈的,谁要上这样的新闻……
“这暴躁的样子可真难看。”
黑衣服抵着靠背,轻拍艾伦的肩膀。
“你怎么在这里!”
吼声刺激地司机一个急刹,转过头来焦急地审视这位乘客,过了会儿才发动车子。
“那卷毛还有两天可活,倒是你,再同我讲话,就得进病院了。”
黑衣服的指尖按住艾伦的唇。
“利威尔。看你还得同我打交道,就先这么叫吧。”
1955
#8
“万圣节快乐,爸爸。”孩子舔着一根巨大棒棒糖。
“这是怎么回事,”艾伦板起脸,“我和妈妈没给你这么多钱吧?”
“您看,今天万圣节嘛,‘不给糖就捣蛋’,那边那个哥哥,他扮相可酷了,您该学学那打扮,是他给我买的糖。”
“我不是和你说了别随便要陌生人的东西——嘿,宝贝儿,哪个哥哥给你买的糖?”
“那个,”孩子一边指一边向道边跑去,“黑衣服那个!我先走啦,杰克他们叫我呢!”
“谁——”他看到了那小个子的人。
利威尔,穿着黑色的袍子,戴了尖顶礼帽,提着一盏大大的南瓜灯,正向他招手。
艾伦一瞬间全身血液倒流,“孩子快回来——”
刺耳的车鸣碾碎他的话语。
“汤米!”
利威尔绕过汽车,跨过痛哭的父亲,走向地面的孩子。
他在孩子身边跪下,取出南瓜灯里的小蜡烛,放于男孩的头顶。
在救护车的鸣笛声中,他亲吻了男孩的眼。
1957
#9
艾伦在床边坐下,捧起妻子的手,吻下去。
她笑了,“你看这手,皱成老太太的了。”
“不,好看,”艾伦握住这双手,贴着自己的面颊,“好看。”
妻子温柔地注视他,皱起唇,“我想汤米。”
艾伦攥紧他的手。
“我想汤米。”
她喃喃地念着,环视这静谧的病房。
“亲爱的,打开电视吧,只有我们两个在,太静。”
艾伦吻她,“好。”
他转过身,冷下脸来。
利威尔靠着电视机,拉过他的手,放上遥控器。
“对不起艾伦,我想,我可能快见到汤米了。”
“你会好起来的,”艾伦将她的手臂轻轻放回被中,“你一定会好起来。”
“我想汤米。”
“我也想他,”艾伦坐得离她更近,“你陪陪我,陪陪我,我们一起去见他。你一个人去,汤米会想爸爸。”
“可他至少有了妈妈。”她颤抖着捧起他的脸,望着那疲倦的双眼下的乌青,摩挲那硌人的下颌上的胡茬,“我在努力,亲爱的,我在努力,可我撑不下去了,我能感觉到——”
“你能撑下去的。听我说,你能撑下去。”
“艾伦……”
“我去找他商量,我一定会让你好起来!”
“……他?”
“你在听吧,你说话呀!”艾伦紧紧地盯着窗边,“把我剩下的时间分给她,我求你,你不是要同我打交道吗,你说呀!”
窗棱上的人淡漠地看向他。
“把我的时间给他。”
利威尔看向窗外。
怒火爬上艾伦疲倦的脸。
“那我求你走开!从我的生活里消失!”
“……艾伦?”
他忽然清醒。
“我不是说你,亲爱的,千万不要误会。”
他俯下身吻她,一遍又一遍,“我爱你,我爱你……”
海棠花开的时候,她安详地闭上眼睛。
留下病房里,弯驼的脊背,蓬乱的头发,布满血丝的眼。
利威尔将一束百合花放于她的胸前,捧起她的手。
黑色的羽翼遮住艾伦的视线。
1958
#10
艾伦打开门,扯出极短促的一个笑。
“你终于来了。”
他忙忙碌碌,端来沏好的红茶,坐在利威尔对面。
“这是当年我们第一次谈话,我泡的那种,一模一样,早给你准备好了。现在,”艾伦将茶杯推向对面的人,“你是来用我打发时间的,还是来带我走的。”
他紧张地盯着对面的人。
“你的时间还没到。”
这一句话刺破了那张平静的面孔,男人的眼里闪着凶恶的光,粗暴地扯碎衣袖,灯光下的双臂布满伤痕。
“还没到,哈?药片、刀子、枪,你还真是有办法续命。”他低下头,塌着腰,双手合十耷在膝上,“我所有的家人都死了,我问你,你满意了吗?”
利威尔垂下眼,注视着艾伦找烟的动作——他眼睛花了,好半天也没点着火。
利威尔掰过他手里的打火机,点燃那支烟。
“你挑战的是死亡本身,我听从它的命令。如果你问我自己的感受,艾伦,我对你感到抱歉。”
“你少放屁。”艾伦把烟丝吐到他脸上,“你婊子似的取笑我的时候,我看你倒是对惩罚我这件事开心的不得了。”
利威尔轻叹,握住茶杯,“那是你的视野,艾伦,你想见到什么样子,我在你眼里便如何行动。”他尝了尝艾伦泡的发苦的茶,“我只能说,你以前以挑衅的态度面对我,轻视我,你现在做不到。”
“我哪里还挑衅得起来,我恨不得匍匐着,去舔你的脚趾。”艾伦讥笑,“你告诉我,为什么要带走我妻儿的生命,我的代价,怎么不直接从我的寿命上取。”
“战争结束那时,你唯一的心愿实现,别无所求,你那时不怕死。”
“那他们就该死吗?我妻子,我孩子,他们……他们没做错任何事。”
“战场上的士兵,也没做错事。”利威尔向艾伦伸出手,艾伦一把抓住他的手背,狠狠地将烟头按上去。
“杀人的子弹,你打出去,便会有别的本可以击毙敌人的士兵死去。你的朋友,你救了,会有别人替他死去。”利威尔皱眉盯着烟头和烫伤的手,却没有将手抽回,“死亡的时间计算和你们不一样。”
艾伦苦笑,“看来我还真是,做了不少错事。”
“你还杀了太多人。”利威尔说,他的手腕已被艾伦攥得青紫,“对于你来说,这是为了战争的光荣胜利,对于我来说,他们:你的敌人,和你也是一样的。”
他的腕骨被艾伦拧碎了。艾伦的双眼积蓄着深渊。
“在你看来,这些是你在说,还是我想让你这么说?”
利威尔偏过头,“你只需要知道,我说的话,在你耳中会变成你想听到的样子。”
艾伦端详着对方被拧断的手腕,“你今天如此不堪一击,也是我的臆想?”
“你可以试试。”
他变得迫不及待,“如果我做很过分的事,出格到你可能消失,你会不会带我走?”
利威尔静静地瞟过他的双手。“你做吧。”
下一秒,艾伦探出身体,将滚烫的红茶泼满那袭黑衣。他踢翻桌子,双手颤抖着,掐住利威尔的脖子,暴起青筋的双手不断收紧。
“带我走。”
黑衣下的身体在他的双掌间软了下去。
“带我走!”
那双眼无悲无喜。
“你带我走!”
几阵剧痛和一阵天旋地转,艾伦晃晃头,驱赶有几分模糊的视线。他被隔壁的普格先生紧紧搂住身体,黄衫的女士在地上掐着脖子大口呼吸。
“疯子……我不过安慰你……怕你伤心……疯……”
他不在这,他又逃走了,他不会带我走。
“你休想跑!”
艾伦怒吼,拼命向门口跑去,却被壮汉按倒在地
“你休想逃!我能抓到你,你带我走!”
你带我走!
1960
#11
艾伦向利威尔走去。
他虚弱地倒在艾伦脚边,黑衣破破烂烂。
这是艾伦第一次看到他的双足,它们流着血。
“你的时间没到。”
“是吗?”艾伦在他面前蹲下,“即使我把你杀了,死亡还是不肯接纳我?你应该让你那主人看看,这里有一条生命等不及要奔向他。”
“你还没有资格。”利威尔的气息逐渐微弱,“如果我不再存在,还会有新的……人,看着你,除非时间到了,你到不了它那里。”
艾伦的眉眼扭曲而悲伤,“比起别的袍子鬼,我还是想和你打交道。”
他扯下衣物,包住利威尔流血的双足。
“人类的医生能治疗你吗?”
“你今天精神很好。”
利威尔只顾看书,不理他。
“说说吧,我还有多少时间。我只想知道我还要熬多久。”
利威尔收起书本,同他擦肩而过。
1961
#12
“我想我得建议给他穿上束缚衣。
“电击我们试过了,不,电击会让他恶化。他会叫着让我们电更多下,他在求死。
“是的,这个人有严重自杀倾向,也有伤害他人的倾向。
“是,这个人曾是神枪手,1957年妻子和儿子已经全部去世,58年差点掐死自己的邻居。
“还有,他说自己能看见死神……是的我肯定他用的这个词。他说他有错,早该死了,但他没资格,死神惩罚他,不仅带走他的妻儿,还要让他留在世间受苦。我们和他谈过他的伤害倾向,他想攻击死神,他认为,认为如果死神自身受到威胁,就会允许他死去。
“是的我知道没有死神,可他说死神一直在,他能看见他,能同他说话。
“我们认为这是妄想症,他曾用打碎的玻璃杯扎烂病人的脚趾,又亲自带人包扎就医。他还曾一度努力同哑巴说话。”
1964
#13
爱尔敏几乎不敢认他了。
艾伦长而乱的头发披了满肩,胡须爬满面颊,双眼深陷,下半张脸扯出诡异的笑。
“你还认为你能看见他?”
艾伦的目光柔和下来。
“他就在那里,一直陪着我。只是他最近不爱说话。”
艾伦轻哼。
“他在玩你的头发,爱尔敏,他有时候挺调皮,只是不带我走。”
艾伦·耶格尔,重度妄想,曾一度转院。
“艾伦,听我说。
“你的行动,我们所有这些在和平的日子里生活的人,都会心存感激。我,我感谢你救了我的命。
“死神不立刻带你走,也许是希望你在剩下的时间里,自己去补偿你的错误。
“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艾伦,我认为你没有什么需要补偿的。
“但如果你坚持,那么去做吧。
“比如你没能挽救的士兵,比如对面那些死去的生命。”
利威尔打了哈欠。“我都听困了,你怎么样,要听你那朋友的话吗?”
艾伦的眼珠转向他。
“我看到答案了。”
利威尔捧起艾伦的脸,吻了他的眼睛,“在你出院之前,你看不见我了。记住,你出院之后,也不能与我打架。”
“等你真正离开的那天,我会陪着你。”
1965
#14
“他,弯驼的脊背,长乱的头发,不言不语。
他每天都来这片陵墓。
带来花,带来问候。
有时带来泪水。
更多时候带来扫帚,清除墓碑边的灰尘。
他一直是一个人来。
可他不觉得累。”
管理员叼着笔,
“有一天我以为我眼花了。
我看见有人在为他擦汗。
那人穿着黑衣。
别傻了。我总是这么告诉自己。
这人是看见死神的神枪手。
我只不过是听多了他的鬼话。
那只是我自己的想象罢了。”
1967
#15
他终于远远地望见了这片墓地。
他身体大不如前了,得利威尔扶着他才能走动。
“还恨他们吗?”利威尔轻轻把他的长发扎起来。
“恨,恨他们,又恨的不只是他们。”
“还会那样开枪吗?你那时,就像我的信徒,你比我这个送人安眠的使者,更渴望别人死亡。”
“会,一枪不少。”艾伦长叹一声,“但我会为他们祈祷,为两片陵园的人祈祷。”
“当他们重新苏醒之时,他们的国家,没有战争。”
利威尔将大衣披到他的肩上。
“你有在听吗利威尔,你们那边的人能办到吗?”
利威尔一颗一颗,帮他系好扣子。
“啊,我听到了。”
1968
#16
艾伦已经很少出来晒太阳了。“我从没想过,我们能这样平静的相处。”
利威尔听着,往自己的饮料里放上冰。“我们曾配合过,记得吗,在前线。后来你认为我捉弄你,惩罚你,看你笑话,我们决裂。后来你想和好,便和好了。”
“怎么在你口中,还是我单方面闹脾气了?”
“这从一开始便是你的事情,艾伦,”利威尔站在他身边,轻轻摇着扇子,“你需要看见我,你就看见了。你害怕我,你就逃跑了。你愿意等待,我就与你和好。艾伦,无论我做什么,在眼里,都会变成你希望看到的样子。你觉得我温和了,是因为你温和了。”
“这从一开始便是你的事,艾伦,你允许自己离开时,请拥抱我。”
1970
#17
I’m ready now.
他写下这句话。
他惬意地任绵软的床被将自己包裹。
利威尔坐在他的身边,帮他理好被角。
他轻触利威尔的手指。
这件事情困扰我半辈子,现在我有了资格,那便是与你,与死亡拥抱。
灯光洒满利威尔黑色的衣襟。
他慢慢地俯下身,拥抱艾伦的双肩。
轻轻地吻上他的唇角。
GoodNight,Mister.
#18
艾伦·耶格尔,1970年12月25日,逝于梦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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